申浥朝

流浪诗人

【双北/山花】太阳黑子

Summary:“魏大勋不见了。”

“不是节目组的安排。魏大勋失踪了。”

“为什么是我?”

“撒撒。帮我杀了他吧。”

“我去换他。”

“撒老师,别让大勋的一片苦心白费。他要你活着——你必须活着。”

黑暗的后面是光明,光明后面是阴影。

撒贝宁见过的无序、混乱、罪恶之于他,像太阳黑子之于太阳。那些阴影太过沉重压得撒贝宁几欲呕吐。可他偏生生来就是光明和正义的使者,品性使然那些黑暗没法将他同化,可他却不能对旁人发泄,也无力独自纾解。

“如果能让社会变得更好,那么,值得。”

这是一个关于正义与邪恶、黑暗与光明、魔幻与现实、信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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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撒贝宁百无聊赖地坐在值班室的桌子前翻看以往的案件资料,头也没抬地问了面前这个大半夜还到这里录口供的倒霉蛋:“你什么事儿呀?”眼神瞟到那个垂头丧气的人的时候才下意识地惊呼起来:“何老师!怎么是你?”

何炅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是撒贝宁也多了几分惊诧:“撒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撒贝宁无奈地摆了摆手。“这不到年底了嘛,上头又发通知让我们深入基层观察调研工作成果。正好要在长沙录几天明侦,我干脆跟上头打了个招呼让我在长沙分局研究两天…”撒贝宁端起他常常携带的保温杯喝了口热水,一脸的疑惑不解——

“何老师你是怎么回事儿?”

何炅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叹口气:“别提了。我刚飞回长沙,觉得我家好像遭贼了。”

他这一口气儿还没捋顺,就听见对面撒贝宁夸张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遭贼啊!我还以为这大半夜的能来这儿的人不得都是和黄赌毒沾边儿的啊…”何炅给了他一个眼刀,像是制止自家孩子一样夸张又暗含宠溺:“撒贝宁你能不能专业点儿?”

“能能能。”那边收住了笑,看向何炅的时候又是一脸公事公办的冷静。“你仔细说说吧,我记着。”他摊开纸笔。

录完口供长沙已经入夜了。何炅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辛苦你啦撒老师。”他面带调侃地对撒贝宁眨了眨眼,“嘿你看看咱们撒老师一个全民皆知的法制节目主持人,被‘流放’到地方基层里来处理入室盗窃案诶。央视爸爸好狠的心啊…”

撒贝宁也不甘示弱地笑眯眯回过去:“嘿你看看咱们何老师一个全民皆知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家里居然进了贼,盗窃犯好狠的心呀…”

“嘴贫。”何炅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撒贝宁已经拿起厚厚的卷宗摊在手心。

“我这两天要去录快本,可能没时间再来探望你啦撒老师。咱们明侦见。”

撒贝宁继续头也不抬地捏起卷宗里面的一张旧照片:“快走吧炅炅,我可不想再在这儿见到你。”

他回身的时候那张照片刚好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里面斑驳的猩红触目惊心。

何炅这才又仔细地看了撒贝宁一眼。撒贝宁低头研究着卷宗,皱着眉,唇抿得很紧。

 

明侦有这样的套路吗?还是这是全员加速中的又一个新玩法?

何炅仿佛身处在一片迷雾之中,笼罩在他身上的空气有实体一般粘稠潮湿,丝丝缕缕地附着在他裸露的手腕、脖颈,甚至脸上。他敏锐地感觉到危险。耳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跑!

他多年的应急反应已经先于他的感官给出了控制身体的指令:跑就对了!

后面的黑衣人,或者说是一团黑影,果不其然在追他。这种认知让何炅的脑门微微出汗——有点刺激。肾上腺开始分泌,他竟然觉得自己有点渴。

怎么回事?明侦的效果做得这么好了吗?难不成这期他要成为死者?这是什么安排?

何炅不记得自己抽取过这样一张角色卡。他只是下意识地跑。

可是何炅很快就发现,这一团盘古开天地之前一般的混沌,竟让他感到一种浓重的杀气。攀附着他好像一条活蛇从喉咙口向下游动,粘腻而冰冷地停留在他的胃壁。

别杀我!何炅下意识地大喊。浓雾向外散开了几层,何炅回头,看见黑衣人怔在那里。

可是下一秒,黑衣人对他伸出了手。

 

已经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了。何炅握着台本,在脑海里细细地把昨晚那场梦又重演了一遍。

太真实了,比起梦境,仿佛更像存留在他脑海里的一段记忆。真实存在有理有据发生过一样。那种压迫大动脉让他几乎窒息的未知恐惧依旧还残留在他的心跳里,恶心和粘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录制还要好久才会开始,王鸥和鬼鬼还在赶过来的路上。已经到现场的撒贝宁应该还在熟悉自己的人物故事。这期的设置好像是七宗罪,何炅抽到的角色是平民。他看了看自己的名牌上荒唐的三个大字:何嫉妒,哑然失笑。

白敬亭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站在何炅面前歪着头看了看他的名字,然后笑着揪起自己胸口的名字:“何老师你看,节目组怎么想的?给我安排一个愤怒!我怎么着也应该是白傲慢吧?”他不服气地撇撇嘴换来何老师温柔的笑:“撒老师是傲慢,你去看看能不能抢过来…”

白敬亭摆摆手:“那算了算了。我还是觉得魏大勋的魏贪婪比较搞笑一点。走,咱们嘲笑他去。”

台本里安排为了阻止魏贪婪的暴行而把他反绑在椅子上,这让何炅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命运的巨轮》那期被锁在床栏杆上大呼小叫的Jack撒。不过今天的大勋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何炅和白敬亭一起走到魏贪婪所在的区域,却发现撒贝宁被一群工作人员围在那里,一脸骇人的冷静与严肃。

他紧锁着眉头对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何炅和白敬亭说,用着法治从业者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

“魏大勋不见了。”

“不是节目组的安排。魏大勋失踪了。”

“什么?!”白敬亭手中拎着的矿泉水猛地砸到地上,震得何炅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白敬亭一遍一遍地打电话,在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的时候又不耐烦地放下。他自顾自咬牙切齿地嘟囔:“魏大勋你可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

何炅一边跟工作人员询问究竟是什么状况,一边留神拍了拍白敬亭的后背安抚:“没事的小白,大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好端端失踪呢,可能只是临时有什么事出去一趟吧…”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压抑的“何老师、小白…”

撒贝宁站在摄像机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只有手微微地向他们招了一下。

完了。何炅脑子里忽然传出这样一个声音。事态可能比他想象得严重,因为撒贝宁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他赶紧跑到摄像机前面,白敬亭则比他急迫得多,差点一股脑撞在认真研究摄像机内容的撒贝宁身上。

“你们看。”撒贝宁用指尖轻轻点着摄像机暂停住的画面。魏大勋被蒙住眼睛反绑在椅子上,被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扯着椅子拉走。魏大勋看起来没有挣扎。

“可是…”何炅看了撒贝宁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过电一般击中了他。撒贝宁回望着何炅,缓慢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拉着魏大勋椅子的男人,他们从来没在片场见过啊!

“我们有充足的可能性假设,大勋被…”

不,别说。何炅慌乱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不可能,不是的。大勋这样性格的好孩子怎么可能和别人结仇,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端…

“…绑架了。”

撒贝宁还没有将那三个字说出口,白敬亭空虚而绝望的声音就从何炅身后传来。何炅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见白敬亭无助地闭上眼睛。他手里举着的手机,显示着晦暗不清的一张照片。

是魏大勋。

 

事到如今好像忽然一下子他们就冷静了下来。何炅和撒贝宁对视一眼,没有交换任何话语两个人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白敬亭也镇定了下来,片场安排的白愤怒的区域正对着魏贪婪。他给对面刚发过照片的号码反复拨打了几次,没人接听。于是他拿过刚刚那台摄像机坐在自己区域的床上看了一眼对面的空空荡荡,埋下头去专注地将视频暂停、倒退、再暂停。

何炅给王鸥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们今天的录制出了点问题,让她和鬼鬼不用过来。白敬亭在他身边坐着,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拍了拍大男孩的肩膀下意识地安慰他一下,耳畔听到撒贝宁沉着地指挥在场的工作人员。

“大家都不要走。这是一场严重的绑架案,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有嫌疑,都要留下来做笔录。大勋是个公众人物,还请大家不要将事情外传、发酵。请大家稍安勿躁。”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有足够的平定人心的力量。何炅挂断电话,看见撒贝宁一边通着电话一边朝向他们走过来。

“对,局长,我是小撒…对,请立刻安排人手…”撒贝宁歪着头夹着手机,向何炅伸了伸手,何炅立刻心领神会地将白敬亭的手机递过去。

页面还停留在魏大勋的那张照片上。

他细心地发现一直掌控全局的撒贝宁的眼皮几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犯罪嫌疑人所使用的电话号码是…我这就把照片传过去。”

撒贝宁放下电话,双手反撑在桌子上看向摄影棚顶的灯光。何炅竟然发现撒贝宁的额头有大颗的汗珠缓缓下落。他听见白敬亭问撒贝宁:“撒老师,我们要做什么?”

他已经动用自己法制节目主持人的关系打通了电话,马上就会有一批精英人手来到摄影棚这边,还有另外一队刑侦精英公安人才在总部侦查定位;喧哗躁动的工作人员们已经被安顿好静静地等待着…

撒贝宁转过身,脸上是无与伦比的让人心安的郑重与坚定。

“等。”

 

何炅就像迷失在幻境。血,无尽的厚重的鲜血压得他喘不过气。身后的漆黑身影脚步声重重打在他身后。

他觉得他现在像是在末日潜逃,身后巨大的未知让他恐慌。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或许是哪个朋友送过来的尚在开发中的VR实景游戏。

可是这感觉太逼真了。现实的压迫感已经超越游戏制作的科幻感,让何炅觉得自己像是在某个古旧的梦境里,周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迷雾。

他触目所及的地方像是一个村庄,高高的烟筒像极了某个北方的村镇。只不过这村庄像是死的,方圆百里荒无人烟。

身后的影子粗重的呼吸几乎要砸在他的脖颈上。没由来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发冷。他跑得跌跌撞撞,好像踢倒了什么他无暇顾及。

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空旷?这里是哪里?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追他的黑影也停了下来。

何炅慢慢地后退,却看见自己刚刚踏过的地方,居然堆满了腐烂的尸块。森森白骨张牙舞爪地向上抓取着什么,那黑衣人被白骨绊住,就在白骨前蹲下身来。

何炅看见他的脚边躺着一柄巨大的,沾满鲜血的斧子。他忽然想起来,如果这是梦境,那么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从高处跃下去。

Find the edge.

 

何炅猛然惊醒过来,对上白敬亭空洞而困倦的眼睛。

“你醒啦何老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刚刚他还和撒老师、小白一起录了口供,看着侦查人员像他们在明侦搜证时候一样在这里搜寻线索。当局人员说要保护现场,可是撒老师还是凭借着他的身份带着自己和小白去魏大勋失踪之前待过的休息室以及魏贪婪区域细细找寻了一番。

一无所获。

他们不可能真的像撒老师说的一样苦等。魏大勋是他们的朋友,是亲人是家人。没有人看到家人出事还能无动于衷。他们虽然束手无策,可是总要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们坐在侦探的审讯室里,一言不发地翻看着和魏大勋失踪相关的冗长而可怖的资料。侦探审讯室的灯光一直开着,几乎把他们折磨到高压崩溃。

可能他们在这里坐了有足足十个小时,在白敬亭从一片焦灼中抬起眼睛看到强打精神的何老师时,他握了握何炅的手:“何老师,你睡一会儿吧。”

就是这样了。何炅看了眼手机,他没睡多久,可能也就区区半个小时。这时候他听见撒贝宁冷硬却又稍显疲惫的声音。

“我可以确定嫌疑人是按照我们的剧本走向来实施绑架的。他伪装成工作人员窃取了一份我们的台本,按照流程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架了大勋。就像之前咱们那期节目一样,以为是表演,结果是真正的绑架杀人案。”

听到‘杀人案’这是三个字,白敬亭抬头阴冷地扫了撒贝宁一眼。何炅只觉得头痛。他接下话茬:“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动机是什么呢?他绑架大勋是要做什么呢?”

何炅想了万千种可能性,也没有得到任何可能的结果。撒老师是专家,何炅求助般地抬起头,看向撒贝宁,也只是得到他抿着唇的缓缓摇头。

就好像一桩悬而未决的迷案——无辜的受害者,不知所图的加害人,不明所以的旁观者。

“给绑架者又打过电话了吗?”何炅问道。撒贝宁双手撑在桌子上借力让自己站起来,“打了,没人接。总局和我打了招呼,说正在定位,不过…很困难。”

撒贝宁脸上是一种面具一样的铁一般的镇定。就像是很多次录制明明他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在镜头面前却依然精力充沛沉着冷静一样。

“我有一个脑洞。”白敬亭抬起头来看向撒贝宁,撒贝宁脸上的线条雕塑一样冷硬分明,像是掌握正义和秩序的神祗一样将目光投在白敬亭身上。白敬亭扶了扶眼镜,镜片后面的双眼血丝密布。

刚好他也有一个猜想。

“大勋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被带走的?”撒贝宁抬起手指向手机里那张让人沉默心慌的照片。而白敬亭则扬了扬手中厚厚的,所有人的台本。

“会不会嫌疑人的目的根本不是魏大勋?”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撒贝宁后落下话音,可是他的脸色却如秋叶一样迅速地灰败下来。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而是白敬亭无意识地挥动着的台本,让他如被雷劈一般定在原地。

他机械一样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何老师。

何炅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他自己的台本他早就倒背如流。“不可能吧…”他手忙脚乱地从白敬亭手里抢过一沓子乱糟糟的台本翻找,止不住地喃喃:“不可能的…”

撒贝宁只是举起他那个写满了字的,用旧了的笔记本闭上了眼睛,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是我。”

在他的故事里,魏贪婪是代替撒傲慢被绑架的。

 

“没事的,不是的。咱们相信公安、法律的力量,大勋一定不会有事的。”何炅的话说得语无伦次。他的头脑乱极了,不知道是在安慰小白还是在安抚他自己。

“至少撒老师还在这儿呢,是吧。撒老师处理过这种案件,一定会有办法的。”

撒贝宁沉默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可是何炅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而决绝地碎裂。

将近十个小时,他们没有吃饭、喝水。面前密密麻麻的小字都变成大片大片的阴影晕染开来,撒贝宁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撒老师,休息一下吧。”何炅心疼地劝慰。可是他知道撒贝宁专注而倔强,固执己见谁劝都不听。

“不了,何老师。你和小白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我再给局长那头打个电话问问。有什么事情我再让小张他们接你们过来。”他用下巴点了点守在门口的分局的人手们。

漫长而无尽的等待消耗了白敬亭所有的耐心。他有些失控地对着撒贝宁咆哮:“我怎么回去?魏大勋现在是死是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心安理得地就这样回去?!”

“小白!”何炅抓住了白敬亭的手。现在的状况有些棘手,时间拖得越长魏大勋就越可能有危险。他了解白敬亭的气愤,也猜想到了嫌疑人本来的目的可能就是撒贝宁,但是他不能乱。他们已经比侦查人员更加逼近嫌疑人的目的、这一切策划背后逐渐浮出水面的动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这样,咱们冷静点。”

他牵着白敬亭的手带他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小白,睡一会儿吧。”

“就当是陪我休息一下,哪怕是五分钟都好,可以吗?”

白敬亭像个木偶一样被动地点点头。他不想睡,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可是何老师的声音已经渐渐地沉下去。何老师累坏了。他甚至连水都没有记得喝一口,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饮料就原样摆在桌子上。他记得何老师好像提过一句最近都没有睡过安稳的一觉。

他本可以不掺进这糟糕的事件之中,可是何老师就是在了。

于是白敬亭也昏昏沉沉地困倦了起来。

 

“何老师!何老师!”他听见有人叫他,于是睁开了眼睛。是小白。

白敬亭在疯狂地敲着面前的一扇玻璃门,何炅和他隔着门面面相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白敬亭站在对面焦急而惊恐地递了他一个眼神。

何炅这才下意识地回头。

绳子!

黑衣人就站在他身后,像是那一期《又冲不上的云霄》里的鬼维修一样,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拿着绳子直直地站在他身后。

何炅这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白敬亭还在对面疯狂地砸门,手脚并用地想冲进去解救他。可是一切都很徒劳。

很奇怪的是何炅居然没有害怕,他仿佛知道接下来该有的剧情走向,甚至很庆幸地希望这条绳子将会缠在自己身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白敬亭已经醒了过来,定定地望着他。

他说:“何老师,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被绑架的不是大勋,而是…”白敬亭犹疑而自嘲地低下了头。听见何老师用着甚至有点轻快的语气飞快地接上去——

“我。”

白敬亭猛然抬头看向何炅的眼睛,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小白,你太累了。”何炅站起来转过身看他,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我去看看撒老师。”

他转身走出休息室,脚步飞快仿佛急于求证什么。

小白也进来了,他进入睡眠之时紧握着小白的手。

不是梦,或许是梦。异度空间也有可能。

他甚至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他能动手杀掉梦中的黑衣人,那么现实中所对应的那个人也会死亡。

 

撒贝宁坐在侦探审讯室的椅子上,将头深深地后折望着头顶摇晃的刺眼的吊灯,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听到何炅的脚步声停在他身边撒贝宁才坐正了身体,对着何炅露出了一个模糊而惨淡的微笑。

“是我。”

果然那个人是向着撒贝宁来的。

撒贝宁曾经报道过的法制节目的案件,案犯之一还在潜逃。撒贝宁法制节目的巨大力量使得案犯只能东躲西藏,对撒贝宁心生恨意想杀之而后快。作案计划已经安排得万无一失,就准备按照明侦台本上的杀人手法实施到撒贝宁的身上。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是却被魏大勋发现了。  

“无论为了保护我被自愿绑走还是因为发现了杀人动机而被被动绑架,大勋怕是…”撒贝宁顿了顿,露出无奈的、自暴自弃的笑容。

“凶多吉少。”

何炅扯过一张椅子紧靠在撒贝宁身边。“嘘…别让小白听到。太刺激他,对他伤害太大。”他将头轻轻地靠在撒贝宁肩膀上,听见撒贝宁转过头对他讲话,呼吸声就落在他的脸颊。

“小白总会知道的。”

他看见何炅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眼皮沉重地垂下来覆盖在不再水润的眼睛上,只有睫毛颤动着,似乎累极了。

撒贝宁叹了口气,无措地仰起头。

“做噩梦了。很吓人。一团黑影总是在追我。”似乎知道撒贝宁想要问什么,何炅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温柔地呢喃,“撒撒。”

“…帮我杀了他吧。”

 

他们三个又围在那张铺满了资料的桌子前。线索中断了,只知道这个绑架犯本来是奔着撒贝宁去的。可是魏大勋在哪儿、现在状况如何,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侦查人员时不时地给他们发讯息让他们不要着急,可是这种时间滴答滴答缓慢的流逝却愈发地折磨他们。好像要将他们钉死在这里坐以待毙。

撒贝宁在手机上翻看刑侦部传过来的关于案犯的资料,何炅盯着撒贝宁。撒老师看起来并不好。他表面上的冷静已经维持不住他故作镇定的假象。撒贝宁无意识地咬着嘴上干裂的死皮,一遍又一遍面色不善地地翻阅这些机密文档。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在长沙的分局夜里见到的撒贝宁,也是这副模样。他捏着那张卷宗里附带的照片,面无表情地看下去。而那时候,惯爱笑的撒贝宁皱着眉头,抿紧了唇。

何炅忽然像是跳进了一个结界一样。刹那间他看见自己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像是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密不透风的大集装箱。木板上血迹纵横,可是血迹的背后被人用黑色记号笔很用力地涂刻了什么。何炅坐在角落,恐慌地发现自己的身上居然满是血迹。

疼。

挣扎一下四肢百骸都疼。他低头察看,他坐在一片血污里,在断肢残臂之中,他看见黑衣人就站在他正前方。

“我认识你对不对?”

他费力地开口。那种熟悉感让何炅忘记了本该有的害怕。

黑衣人紧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抬起头。何炅顺着他的动作向上看,居然看到了木板的缝隙里,露出一缕阳光。

在这细微的光芒下,何炅终于看清木板上,鲜血淋漓后面黑色记号笔写的究竟是什么。是正义、信仰、勇敢、忠诚、无畏。被猩红的血迹遮盖在斑驳陆离的尸体残渣后面。

何炅伸手摘掉黑衣人的面罩,听见一声无助的叹息。

 

那就是撒贝宁。

 

黑暗的后面是光明,光明后面是阴影。

那些阴影太过沉重压得撒贝宁几欲呕吐。

作为一个法制从业者,他见过太多的黑暗太多的罪恶,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几乎要让他的信仰崩溃。可他偏生生来就是光明和正义的使者,品性使然那些黑暗没法将他同化,可他却不能对旁人发泄,也无力独自纾解。

撒贝宁有多正义,就有见过多少邪恶;有多无畏,就对人性的扭曲有多无计可施。不近情理是法律折中的代价。事实上,正义的呼啸和这样浩瀚空渺的噬人黑寂相碰撞,只不过是比鸟鸣还无奈的挣扎。喘息释放之后,撒贝宁心中布满不为人知的沼泽一样空虚而绝望的泥泞。

何炅见到的就是撒贝宁的噩梦,是他压抑在心底最深处不自知的对道德崩坏的社会的不安,它们在他脑海深处拼命挣扎哭叫,是使撒贝宁夜不能寐的梦魇。

杀妻弑母。奸污幼女。碎尸万段。藏尸冰箱。下毒、割喉、放火...撒贝宁见过的无序、混乱、罪恶之于他,像太阳黑子之于太阳。

 

原来是孤单无助的撒贝宁啊。

是撒贝宁的思维宫殿,是撒贝宁最深的梦境。

撒贝宁!!!

 

何炅宛若大梦初醒,在心里痛呼出声。

 

“为什么是我?”何炅问撒贝宁,梦境里那个。

撒贝宁抱着膝双眼空洞地望着仅有的穿透黑暗的那束光,“不知道。”

“或许就有应该是你的意义。”

似乎不用想,就该是他。

因为他是何炅,聪明伶俐惯于见微知著。是他最早见到撒贝宁秋毫般的异样,又水一样地安抚了撒贝宁目睹的万千触目惊心。

“何老师,谢谢你。”

“也谢谢撒老师,愿意带我见到你。”

让我见到这个连撒贝宁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个你。

 

何炅是被忽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拉回来的。是案犯打过来的电话。白敬亭郑重其事地将手机递给撒贝宁。其实他也心思澄澈,不用何炅下意识遮掩早就明白这一切的发生是因为什么。

撒贝宁双手接过手机,像是虔诚地接过一个24克重的灵魂最厚重的信任。他按下录音、免提、接听。

何炅和白敬亭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们听到魏大勋在话筒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无力声音。

“撒贝…”他只是虚弱地张了张口,声音就被案犯压了过去。

“撒贝宁,魏大勋可是为了救你才心甘情愿被我们绑架的。”

“我们很快就能定位到你们的落脚点,你们...”

嘟、嘟、嘟。电话被猛地挂断。

他不想杀死撒贝宁了,他要从里到外把撒贝宁的信念粉碎,让他的正义感一辈子都担负上一条无辜人命的愧疚,折磨着质问着他自己日日夜夜。

“公安部门和特警队已经在全力跟踪定位了,一有消息就会立刻反馈给我们。”撒贝宁放下手机,面无表情沉着冷静地再次翻阅嫌犯的资料。

对面的白敬亭紧咬着牙拳头青筋暴起。巨大的愤怒和恐慌笼罩了他,让他皮肤下的筋络都随着情绪起伏而剧烈跳动着。

他不敢去看白敬亭。撒贝宁的嘴唇哆嗦着,翻页的手指都是苍白而颤抖的。何炅看了看闭眼平复情绪的白敬亭,又回头看向欲盖弥彰的撒贝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没事的撒老师,我们相信法律,也相信你。”

可是撒贝宁没法说服白敬亭,更没法说服自己。他知道公安、法治永远是捍卫生命安全利益最有利的武器,可是有关他的私人恩怨又怎么能把自己身边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他转过身来,直视着白敬亭。

“我去换他。”

撒贝宁放下手中的资料,

“撒老师,别让大勋的一片苦心白费。他要你活着——你必须活着。”

 

何炅梦里的黑衣人总是穷追不舍。梦境真实得可怕。而这时候何炅看着和白敬亭对峙的、坚持要去换魏大勋的撒贝宁,才意识到原来现实中越接近真相梦境就越血腥黑暗。其实撒贝宁的思维宫殿最深处,是现实的映射。撒贝宁潜意识里猜想了最坏的结果,所以导致梦境越来越可怖。

深渊需要阳光,需要救赎。

他走上去按住撒贝宁的手,无言以对却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不对。

白敬亭看向何炅。

“魏大勋刚刚…说了什么?”

魏大勋这个人看起来没皮没脸,实际上对辈分长幼执着得很。他正经的时候会叫撒贝宁撒老师,为了节目效果的时候会半开玩笑半调侃地叫他小撒。

可是从来没有过对撒贝宁直呼其名。

像是一下子被某个想法击中,撒贝宁猛地把手拍在桌子上。他用指节用力地敲着桌板,终于露出了掌控全局有条不紊的笃定。

“撒Beer!他是想告诉我们,是撒Beer!”

啤酒。村庄、酒馆。

何炅心领神会地拿出手机给总局打电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的废弃酒厂,魏大勋就在那里!

 

魏大勋被遮住眼睛,可他敏锐地感觉到空气当中弥漫的陈旧的酒气。

“你不怕?”他听见绑匪问他,魏大勋偏了头寻找声音的来处,嘲讽一笑。

“不怕啊。我自愿的。”他孩童一样地稚气回答,带着点志在必得的骄傲。“你就是杀了我又能怎么样?你没得逞啊,撒老师可还活着呢。”

穷凶极恶的在逃犯将刀子插在他的左边肋骨。魏大勋只觉得肺里涌上来的不是氧气,而是密密麻麻的血珠。

真他妈的疼,魏大勋将血咽下去。还好不是撒老师在这里。

撒老师还在片场,还在这个世上,完好无损地活着。

他必须好好活着,永远在镜头前面用不近人情的一张脸代表法律、正义。只要撒老师还存在着,那么就代表着社会的信念还存在着,鲜红的旗帜还热烈澎湃地飘摇着。

就代表黑暗永远不能战胜光明。

也不知道能不能被追封一个烈士啥的。他想。自己应该是死定了,也算得上光荣吧。只不过希望撒老师不要背上负罪感的折磨、爸爸妈妈不要悲痛欲绝、何老师和小白他们…

小白。他在心里念了一句。小白。

 

然后他听见消音枪的子弹穿破血肉簌簌的声音。

 

撒贝宁看着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的魏大勋,白敬亭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而何炅就站在他身后盯着撒贝宁的背影。他们身边团团围着武警,还有局长亲临给他们表示慰问。

半晌撒贝宁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把你们卷进这种事里,真对不起。”

何炅摇摇头:“你见过那么多案件,一定很辛苦吧?”

恐惧、血腥、暴虐,无一不挑战逼迫一个法制从业者的勇气与良知。见多了罪恶,连信仰都可能会自我怀疑。可是即便这样还保持着从一而终的不动摇的正义,那该有多清白坚毅啊!

——“如果能让社会变得更好,那么,值得。”

撒贝宁站在阳光下,太阳的光芒撒了他一身,让他看起来就像执着正义与秩序之剑的光明的审判者。他抬起头对着太阳,眯了眯眼睛。

“这就是法律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千千万万法制工作者、维护法律、公平、正义的人、和我,存在的意义。”

END.

感谢观看。感谢所有的点赞和推荐。写完思绪万千。千万来和我聊聊天啊!

如果2018用这篇文章作结,我觉得我所有想表达的都在文章里——黑子永远遮蔽不了太阳,黑暗永远不能战胜光明。

明侦这个节目带给我的,撒撒、何老师、小白、大勋、鸥姐、鬼鬼,所有的他们带给我的,我也想饱含感激地带给所有看到这里的人。

加油。他们值得。正义值得。我们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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